“这本书的场景设定在未来，不过它也可能发生在当下，这并不是什么千里之外的事，”索菲·麦金托什（Sophie Mackintosh）坐在伦敦东区的一家咖啡馆里，用她轻快的威尔士语调说，“在你刷推特的时候，有时就能看到像贝尔法斯特强奸案这样可怕的事件，我们身边有太多这样的故事，令人痛心。这些事情能毁了你的一天，你会觉得愤怒、感到恶心。所以我觉得，要搭建出一个令人作呕的父权制社会，并不需要多夸张的想象力。”她大笑起来，略带嘲讽。

麦金托什的处女作《水疗》（The Water Cure）恰好乘上了新的一波反乌托邦女权主义的东风。出版商紧跟潮流，小说改编剧集《使女的故事》和内奥米·阿尔德曼（Naomi Alderman）的《权利》（The Power）大获成功，点燃了一众女性作家的创作复兴，她们开始研究男权世界里女性受到的是怎样的对待这一问题。

在一场七方参与的出版拍卖会上，出版商竞相争抢《水疗》。这本书的故事发生在另一个世界，但和我们的现实不无相似。在未来，气候危机已经突破警戒线，男人们变得会毒害女人了。主人公三姐妹生活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岛上，身为国王的父亲告诉她们，绝不能与男人有任何接触，那会置她们于死地。直到有一天，她们脆弱的小宇宙被摧毁了，两个男人和一个男孩被冲到了这个孤岛上。到此处就不再透露剧情了，但值得注意的是，这本书与以往我（指本文作者、卫报专栏作家Rhiannon Lucy Cosslett）读过的所有反乌托邦小说都不一样。

“我不敢说这是一部完完全全的科幻小说，我担心人们会期望看到一本像《使女的故事》那样的小说，”麦金托什谦逊道，“这本书并没有对外部世界花太多笔墨展开描写。对我来说，这本书更多是关于三姐妹的小圈子，还有她们所经历的事情。”

说实话，我也不确定《水疗》这种松散的结构和诗意的语言能不能被归入科幻这个类别。从方方面面看，这本书关于女权主义和姊妹之情的拷问，和《处女自杀》有更多的共同性，而不是阿特伍德的经典小说。

“我和姐姐的秘密语言是威尔士语。当我们不想让妈妈知道我们的聊天内容时，就会当着她的面说。”

麦金托什和姐姐在威尔士彭布罗克郡一起长大，两人亲密不无道理，“我成长在一个女家长主导的威尔士大家庭里，”麦金托什解释说，“祖母是老大，另外我还有七个表姐妹，全都是和我年纪相仿的女孩。我们一起长大，十分要好。”我们从《水疗》中也能瞥见她成长环境的影子：“设想一下那种情况，你们互相喜欢，也互相嫌弃。我和姐姐一度有自己的秘密语言，到现在我们的秘密语言仍是威尔士语。当我们不想让妈妈知道我们的聊天内容时，就会当着她的面说。这折腾得她要发疯了。”

麦金托什童年时期就开始狼吞虎咽地看书了，尽管她说自己的父母——一个是医生，一个是护士——并不是书虫。“家里全都是我爸的医学期刊，这些书我也没放过。父亲会说‘别看那些东西’。”她还是什么都读：“我喜欢惊悚小说，有时候就只是跟着感觉走。我不相信所谓的‘书籍鄙视链’这种东西。”

在她很小的时候，她的祖父就让她看一些像是《简爱》这样的书和斯蒂芬·金的小说，麦金托什承认，在那个年纪她欣赏不来这些作品。“在那个年纪读斯蒂芬·金的小说，那真的得靠想象力了。我记得我读《必需品专卖店》的时候，书中有一段讲的是两个女人在街上用大砍刀互相打斗，她们真的把对方砍死了。当时我坐在祖母的房间里，读到这里只感到心烦意乱，从此这段描写就在我脑子里出不来了。”

童年时读到的这些骇人的东西，也渗入了麦金托什后来的文章中，给这些文字罩上了一层黑暗和残酷的不安感。她接受的是威尔士教育，因此故事中也常常穿插着威尔士神话，以及对安吉拉·卡特（Angela Carter）和雪莉·杰克逊（Shirley Jackson）作品的引用。最初，麦金托什的梦想是成为一位诗人，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她发现小说才是她的最爱，便开始一边写作，一边做着各种兼职：她在星巴克里干过，当过服务员，也做过技术公关。拍卖会上作品的热门让她能够专心全职写作了，“不敢相信这成了我的职业，”麦金托什说。

尽管如此，麦金托什对一夜成名还是保持警惕的。在此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在写短篇小说手稿（她也是白色评论短篇小说奖和2016年Virago/Stylist短篇小说比赛的获奖者）。

“我也被拒绝过，”她已经数不清《水疗》的草稿修改过多少版了，“我不停写作，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更好的作家，除了一遍一遍又一遍地斟字酌句以外没有捷径。我想大多数人的抽屉里都有一本书，或是别的什么作品，必须一遍遍重写。即便是现在签了出版协议之后，我也一直承受着否定，因为当你在面对申请居留、争取奖项这些事情时，总是不断受挫的。”

麦金托什是个才华洋溢的作家，《水疗》也配得上巨大的成功。这本书来得很及时，恰好新一代的女权主义者们惊觉自己正在与种种不平等现象展开肉搏，而她们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已几乎让她们相信，男女不平等问题已经是过去式了。

“我的初衷并不是写一本女权主义小说，但我认为，当你的书聚焦女性的声音、探索在这个世界上作为女人到底意味着什么，那么就很难不包含女权主义思想。开始写这本书的时候我是有些生气的，不知道如果不是在2016年，我还能不能写出这样一本作品。当时我感觉世道变了，作为女性变得越来越艰难、越来越危险，而且当时特朗普就要入主白宫了。”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比如说#Me Too运动，又比如说堕胎公投。这就表明，女性的身体依然是人们争论的热点。我读到一篇文章，说反乌托邦女权主义是现在的‘大趋势’，但我觉得，‘这也许是一种趋势，但这也正是我们所经历的生活。’”

（翻译：马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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