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莉·史密斯（Ali Smith）今年58岁，是思想最开阔、精力最充沛并且最风趣幽默的英国小说家之一。她的“季节四部曲”被她描述为“对时间敏感的实验”，是对这个混乱时代的文学和历史写照。《秋》写于英国脱欧之前，入围了布克奖短名单，接下来是《冬》（Winter）、《春》（Spring）和《夏》（Summer）——现在出了平装本。

当你完成《夏》和了不起的“季节四部曲”马拉松写作时，你感觉如何？

阿莉·史密斯：我感觉到了通常的失败（写完一本书总是感觉像失败），还有筋疲力尽。我很好奇这本书是否站得住脚，至于这个系列能否站得住脚，我也不知道。希望，绝望。就在我举起一杯单一麦芽威士忌的30秒钟内，所有这些感觉都消失了，然后我走出房间，进入了非常真实的、发自内心的混合着希望和绝望的心境之中——在疫情期间的封锁生活中，我们所有人都经历过。

按时令来写作这件事让你感到惊讶吗？

阿莉·史密斯：这四本书都让我感到惊讶——从意想不到的人物到渗透性的结构，我不得不对此持有一种盲目的信心。它们从没做过我设想它们去做的事，它们建立了自己的联系，发掘了自己的结构。但我总觉得一本书是早已写好的，不管我们写的是什么。我们的工作是把它挖掘出来，在这个过程中不要破坏它。与此同时，它们掩埋了我，又挖掘了我——当我们这个时代摇摇晃晃地从英国脱欧走到特朗普，再到新冠肺炎。

《夏》被称为“第一部新冠病毒小说”，但就风格而言，你是最不容易被框定的小说家。写到新冠病毒会有困难吗？

阿莉·史密斯：去年1月，我开始写这本书，那时新冠病毒刚刚出现，接着它造成越来越大的冲击，我就把它写到了书中。这本书还涉及其他封锁：1940年代在马恩岛上对“敌方外星人”的关押，以及现在英国对难民的关押（不无讽刺的是，由于疫情紧急，政府暂时停止了关押难民）。

你在封锁期过得怎么样？有什么办法度过难关?

阿莉·史密斯：我很幸运。我和我的伴侣莎拉·伍德（艺术家兼电影制作人）住在剑桥的一条小街上，我们有一个花园，邻居都是好朋友。这帮了大忙。冬天是最难熬的，在漫长的午夜，真正有帮助的是《Airs》，这是一张由作曲家梅莉·霍尔（Mhairi Hall）翻新制作的苏格兰古曲专辑，安静舒缓，很适合冥想。在早上我会读清薄伽丘的《十日谈》，我从来没有这么大笑过，这些故事写于14世纪，背景设定为1348年一场平行的瘟疫封锁。冬天的晚上我们会看剧：《齿轮》《百分之十》和《这是罪》。

评论家称赞你的乐观主义，但希望会不会有时让人感到自我放纵或者不安全?

阿莉·史密斯：当我说“我不能成为一个悲观主义者”时，我想到了詹姆斯·鲍德温的“我不能成为一个悲观主义者，因为我还活着”。乐观和希望是不同的：乐观是一种我们可以有意识地实现的状态，而希望……它不是什么天真或放纵、闪光的东西，它的反面是绝望。希望是横跨峡谷之间的一道钢丝，连接着这里和那里，而这道钢丝就像刀刃一样锋利。

你16岁的角色萨夏说：“我们将珍惜我们的自由，并为它而战。”你在年轻人身上看到希望了吗?

阿莉·史密斯：这是一个16岁朋友的卡片上的话（她允许我借用它）。当时我问她，身处封锁之中是什么感觉。我对她这一代人非常乐观，他们的智慧思潮是一种不会被前几代人的自私剥削或转移的能量。

鲍里斯·约翰逊连任的可能性有多大？你对他的混乱战略作出了绝妙的评价。

阿莉·史密斯：在“花花公子联盟”的滑稽表演中，有着巨大的娱乐价值和分裂的修辞说服。但人们并没有那么容易上当受骗。我们忍受着糟糕透顶的死亡统计，以及政府如此对待国民医疗服务体系内外的社会工作支柱者（从事的工作对社会有重要意义的人，如社工、护士和教师等，译注），都足以让狄更斯笔下的法官清醒过来。而这些可怕的情况不过是英国当前形势的冰山一角，我们正处于新狄更斯时代，从食物银行、光荣的食物银行（穷人或无家可归者可领取免费食物的地方，译注），到想想你自己……全都相得益彰。

创造性地抓住时机意味着什么，如果你现在写《夏》，它会是一部不同的小说吗?

阿莉·史密斯：是，也不是。感谢上帝，感谢拜登和哈里斯，感谢科学家，感谢疫苗。但小说总是关于弗吉尼亚·伍尔夫所说的生命、死亡等等，而且很可能仍然是关于这些，以及一个夏天在时间中意味着什么——无论彼时的时代压力是什么——所有其他可能的、过去和未来的夏天就像树干上的年轮一样环绕着它。

你在因弗内斯的一个工人阶级家庭长大。我读到过，你想象自己长大后会成为一名垃圾清洁工……你会做得很好吗？

阿莉·史密斯：会，我喜欢被扔掉的东西。也不一定，我会因为捡垃圾而被解雇的。所以我在很多方面都是一个很好的scaffie，scaffie在苏格兰语中意思是“捡垃圾的”。

你小时候是个什么样的读者?

阿莉·史密斯：我读遍了家里的所有东西，包括我哥哥姐姐们课本橱柜里的东西。后来我在大学时读了乔伊斯的《都柏林人》，我原以为这是我第一次读它，但我认出了它是我8岁时读过的一本书。

你最喜欢的文学女主人公是谁?

阿莉·史密斯：穆丽尔·斯帕克《蓄意游荡》（Loitering With Intent）中的弗莱娅。“一切都会发生在艺术家身上；时间总是可以弥补的，没有什么会失去，奇迹从未停止。”还有笛福出色的小偷莫尔·弗兰德斯，对他来说什么都没有失去，奇迹也从未停止过。

你最喜欢的季节是哪个?

阿莉·史密斯：在因弗内斯，夏天的一日之内可能会有春天、秋天和冬天。还有丰富的蓝黄色的日子，苏格兰高地的夏日和其他地方都不一样。所以，我选择夏天——在所有的季节中。

（翻译：刘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