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引条目》是美国作家莉迪亚·戴维斯最著名的袖珍小说中最短的一篇，只有六个字：“基督徒，我不是。”戴维斯在2013年获得曼布克国际文学奖时，阿莉·史密斯称她是一位“大胆的、令人激动的、总是疯狂的幽默作家”，“她提醒你……经济、精确和原创性等词的真正含义。”

除了八本故事集和一本小说，戴维斯还出版了十几本翻译作品，其中最出名的是《包法利夫人》和普鲁斯特的《追忆逝水年华》第一卷，以及最近的《夜车》（Night Train），这是荷兰作家A·L·斯奈德斯（AL Snijders）的超短篇小说集。这些以及其他与翻译有关的项目，包括她在2014年对阿尔弗雷德·奥利凡特1898年儿童经典作品《战斗之子鲍勃：肯穆尔最后的灰狗》（Bob, Son of Battle: The Last Gray Dog of Kenmuir）的现代化改编，都是她最新出版的《随笔二》（Essays Two）的主题，该书是两年前《随笔一》（Essays One）的续篇。74岁的戴维斯在她位于纽约州北部乡村的家中（指本文作者Anthony Cummins）接受了这次采访。

你在书中谈到，当你自己的写作遇到困难时，翻译是很有用的。

莉迪亚·戴维斯：文本已经有了，就真的可以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翻译上。当你无法顺利完成自己的工作时，创造一些甚至可能比你自己写得更好的文字，是非常放松的。

你还说，翻译总是充满后顾之忧，例如，你翻译的普鲁斯特文本出版后仍在修改。听起来，何时或如何停下来在你的工作中是个重要的问题，经常深入探究总会消耗你的能量……

莉迪亚·戴维斯：是的，我发现这有点矛盾。如果是短篇小说，我知道何时停止，但在研究阿尔弗雷德·奥利文特的家庭和牧羊犬、放羊、不同的羊群计数系统等方面却遇到了很多麻烦……这一切都很有趣，我觉得我可以继续研究下去，直到研究完整个世界。

我确实在某个时候设想过我的《战斗之子鲍勃》的版本，肯定会篇幅很长，还会有许多长长的注释。书中有一篇文章列举了我可能涉足的所有事情，我不得不逼自己停下来。另一篇也许很考验耐心的文章是关于学习挪威语的。因为我是自己发现这门语言的魅力的，其中每个细节都让我着迷，我想把它全部写进文章中。读者可以举手说，够了够了，但这没关系，我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在你的故事以及这些文章中，你拒绝透露某些信息，可以说非常有趣……

莉迪亚·戴维斯：的确，即使是相当短的故事也可以是详尽的：可能只是一个段落就写尽了所有的可能性，以至于读起来稍微有点荒谬。有些故事没有必要讲述得那么详细——它们只是一种声明，仅此而已——但往往我会假装自己是另一个角色，想要探索事情的每一个角度。这不完全是我——我不会用这种冗长的推理让朋友感到厌烦——但这也是我自己的想法。

《语法问题》（出自2007年的《困扰种种》）是发自内心的、严肃的，甚至同时也是荒谬的，因为它是我对如何谈论一个不再存在的人的诚实探究。（这个故事用两页半论述时态的问题，开篇是这样的：“现在，在他正在死亡的时候，我是否可以说，‘他也活着？’”）我写这个故事时，没有太多亲近的人去世的的经验——现在仍然没有，所以它实际上是对一个我们都会挣扎的问题的探索，即如何谈论一个不再存在的人，也是如何提到一个曾经存在、现在不存在的人的问题。

一篇文章中有一个半开玩笑的说法，说使用在线词典意味着必须学会忽略新闻，而你的作品很少提到新闻。

莉迪亚·戴维斯：确实如此。有人问我是否会写新冠疫情，或在疫情时期我们如何阅读，或这样或那样。我确实开始写关于特朗普的文章，想象他与他的心理咨询师进行长时间的对话，设定在将来他完全疯了的时候。我仍然对这个主题比较感兴趣，但我还没有写完。另一篇与当前有关的作品（《他是如何随时间变化的》，去年发表在《弗吉尼亚季刊》上）还没有收录到任何书里，但我确实写完了，也很满意，是关于一个虚构的总统从托马斯·杰斐逊转变为特朗普的过程。

但我认为我的关注点更倾向于侧面角度，算是吧。2014年的《不能也不会》中的《奶牛》就是对我家马路对面的奶牛进行了80多次的观察。我后来意识到，这是我间接地说我们要关注奶牛的个性和福祉等问题。我没有写一篇关于动物福利的文章，而是让这种关注间接地表现出来。

你目前在写什么？

莉迪亚·戴维斯：我写好了很多故事，准备为排好顺序成书。现在冬天来了，地面已经结冰了，我打算开始做这件事。我已经种下了今年最后一棵灌木。生长季节从3月或4月开始，我有点把注意力从写作转向我们的土地和花园，但也越来越多地转向我周围的社群，部分是对因为我们处于气候变化的真正危机时刻。

我认为我们都必须把气候问题放在比日常写作更优先的位置。我在我们村的行政委员会工作了几年，我让大家同意签署了一个倡议，纽约州的市政当局可以借此来实现气候智能：记录温室气体排放、制定紧急洪水管理计划诸如此类的事情，所以我的很多时间实际上被占用了。

你最近在读什么书？

莉迪亚·戴维斯：我正沉浸在加布·布朗的《从泥土到土壤》（Dirt to Soil）中，关于再生农业和如何打造健康的土壤。也许和你想象的不太一样，但我目前最大的关注之一是在我们生活了大约15年的那一小块土地上创造健康的环境。它有五英亩，不是很大。几年前，我开始学习生态文化，我们建了一个小小的果园，就这样开始了。去年，我读了伊莎贝拉·特里的《野生植物》（Wilding），这本书对这一切都有启发，还有道格拉斯·塔拉米写的如何在自己的院子里创造一个环境支持地点的文章。他的信念是，我们必须从我们自己的小块土地开始行动，不能等待政府。

（翻译：李思璟）